我第一次看見雪是在小學一年級, 雪, 出現在一張美麗的耶誕卡上。 畫面有一個銀白色的斜屋頂, 屋頂下是一扇透著濛濛橘子色燈光的窗戶, 應該是一個寧馨的冬夜吧! 溫柔的橘子光敷在小姐姐的臉蛋上, 小姐姐的小鼻頭正頂著涼涼的玻璃窗, 她在看窗外的雪花飄哇飄, 像蝴蝶那樣盈盈的飛呀飛。 她眨著長長的睫毛, 眼睛裡盛滿了對這個世界的驚奇。 那個銀白色的斜屋頂隱隱閃著光, 原來, 屋頂上鋪了一層細微的透明薄片, 製造出落雪的效果, 我也看呆了。 從此, 神奇中帶著寧和的雪之光, 像一個永恆的銘印, 深入了我所營造的夢幻城堡。 於是每年一到冬天, 我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逛文具店, 欣賞各式各樣的雪景耶誕卡, 在新的月曆上, 翻尋一頁頁世界各國風光的雪景照。 當然, 使我更具身歷其境之感的, 是電視電影裡既有情節又有影像的雪地故事。 童年的我, 曾經有過一個夢想, 是坐在一輛敞篷馬車裡。 當清脆的馬蹄聲一掩入雪地, 鈴鐺在馬脖子上搖搖晃晃, 像兩只水晶杯熱烈接吻的聲音就立刻響了起來。 我頭上戴的紅絨帽, 手上戴的紅手套, 都是媽媽一針一線織成的。 我依偎在媽媽溫暖的懷裡, 媽媽大衣領圈上的白兔毛, 絨絨的輕掃我的額頭。 我們在雪的寧靜大地裡馳騁, 寶藍天幕上鑲綴著無數亮晶晶的小碎鑽。 白雪像天使的羽翼, 給世界捎來和平。 其實我是一個典型的亞熱帶人, 不怕熱怕冷。 在臺灣, 平地是不下雪的, 可是別說冬天, 秋天的腳步剛跨近, 我就趕緊套上毛背心準備禦寒了。 所以每當看見影片裡, 那些在冰天雪地上過活的人, 穿得又重又厚, 張口就哈出一團白氣的模樣, 我的脖子就自動往下縮短三公分。 我對雪的嚮往, 事實上是抽離了「寒冷」的客觀環境, 只憑一個「美」的觀點來感覺。 雪好比一張超級吸塵網, 把所有的髒亂都消化了; 也好像一個世界最大號的滅音器, 把所有的嘈雜都吃掉了。 雪當然不是怪物, 可是它具有怪物的一切神力。 當它說「我來了」的時候, 它會讓這個世界翻一個跟頭, 讓浮躁冷卻, 讓世界幾乎只剩下一種白。 白得想讓人在它腳跟下, 膜拜這個世界變得這麼聖潔, 懺悔自己曾經犯過的所有錯誤。 所以雪不是黃的、綠的、藍的, 更不是花的。 它在季節的最後一個循環中, 做了一次了不起的大掃除, 提醒我們人類, 要保持一顆清明的心。 這顆心, 要不疾不徐, 不髒不亂, 像雪一樣純淨。